桃曲坡之夜
桃曲坡并不陌生，这座有着十里清波的水库是渭北塬上难得的景致，但在我这整天盘算工程、见识过不少水库的人看来，它就是一座水库，尽管它还另有个动听的名字——“锦阳湖”。近来案头宽松，有个在桃曲坡办的培训班，又逢初秋暑热回头，正好天赐“凉”机，于是欣然前往，安然住下。培训课程张驰适度，三餐简朴又不失周道，早晚乘着凉风任意散步，时日堪称惬意，可是几天下来，这离村索居之处难免有点单调。晚上散步回来，翻翻书，看看新闻，过了十点却了无睡意，干脆再闭门出去。
楼外场地上的大灯已经熄了，剩下三两人在路边台阶上私语。从培训中心走出去，绕到上坝路上。与别处不同，这里的进场道路在塬上，所以上大坝是一长段下坡路。左手是树荫遮蔽的陡岸，右手是深谷。一出培训中心院门，就觉出异样的天黑夜静，走上这段下坡路，更像一方无声无光的天地。虽然明明头上有星星，远处有水声，可似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。知道路边有树，枝叶会擦过头顶，但你不能单凭眼睛判断它们，你得用对风的感觉、用嗅觉、用头发的触觉去感知它们。除了对面山坡上点点模仿星光闪烁的景灯，再没有灯火的颜色，远远向水库望去，白天里的粼粼波光这时竟一片空虚，努力寻找才能发现一丝幽幽的水光，也就只那么一丝，仿佛悬在浑沌之中。风悄无声息，只能凭一丝凉意知道它吹过。秋虫也像是在此处噤声，或逃往别的热闹去处了。置身这空阔的黑暗与寂静里，像突然走入灵异之境。好在白天往返多次，对路边的一切了然于心，这黑、这静并不带来阴森的味道，倒更似童话，不用闭眼就可以纵情想象。可是没来得及想象，突然一道如豆的绿光缓缓滑过来，心头稍稍一惊，想到那是平生从未见过的荧火虫，终于在这里遇上了。果然又有一只，轻轻滑过去，消失在黑暗里。
慢慢走着，心里奇怪今天为何会因黑暗涌起特别的感觉。或许这些年呆在城里，久违这几无灯火的天地了，到处灯火阑珊，夜色已失去早年的味道。原来夜也是可以讲究纯净的，像水和空气一样。在这夜色里，本就清爽的空气似乎更加纯净，饱吸一口有享受之感，可以顿时让头脑放松。心想难怪当年有作家抛离城市避居此隅，终于完成纸贵一时的名作，也许其作品中精彩的某段，就生长于如今日一般的夜色里。
从来路返回，走完上坡路，地上却有淡淡的月色，原来新月已近头顶了。刚才那段坡道因处在陡岸之下，又被浓荫遮蔽，所以是另一翻天地。过会月亮就要转过去了，那小天地会转换成另一种景象，这桃曲坡的夜色也是流转多变的。
（ 2013年8月于锦阳湖培训中心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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